我的哥哥花榮
倦鳥南歸,棲于紅色窗臺,白的槐花,粉的桃花,齊齊探進(jìn)窗,與春風(fēng)鋪天蓋地地涌出來。
“著!”伴著一聲爽朗的笑,一只白鴿驚叫落地,我放下手中書卷,看著眼著前的少年將軍向我走來,他肩上的雕翎箭還迸發(fā)著寒星,身上戰(zhàn)袍是金翠繡的,腰間玉帶泛光。他笑著晃了晃手中鴿子,對我說:“阿年,晚上吃烤鴿子可好?”
阿年是我的小名,我姓柯,名引年,眼前少年將軍是小李廣花榮,我的義兄。七歲那年饑荒,與我相依為命的母親入土?xí)r手臂還沒門口那些干柴粗,淪為孤兒的我日日在清風(fēng)山下流淚,直到有一天遇到花榮哥。他說清風(fēng)山下賊人多,不安全,便領(lǐng)我到清風(fēng)鎮(zhèn)北面的小寨里安身,一路上問了我許多:家在何處,怎么孤身在這山腳哭,生活可是有什么難處。聽罷,他也嘆惋起來,跟我說了句節(jié)哀順變,便沉默,眉目間掛起一抹愁云。他家是大戶人家,宅子很大,但那晚我們也只吃了些粗谷,我甚至疑心這宅子是搶來的。
翌日,才知他是鎮(zhèn)上的知寨花榮,母親生前常念叨的“大善人”。花榮哥的妻子許嫂嫂待我很好,常會念書給我聽,比茶樓里說書的還念得好聽。她為我擇了個吉日,與花榮哥結(jié)為兄妹。自始,我每日跟著花榮哥哥學(xué)射箭,隨著嫂嫂學(xué)詩文,日子平淡和樂。
時間慢慢悠悠過了五年,上頭派來了個人做正知寨,那人名曰劉高,是懂文墨的人,地位自是要比花榮哥這武官高些,花榮哥成了副知寨,卻還是我心中的“大善人”。自那劉高上任,此鄉(xiāng)間許多上戶被他詐騙,亂行法度,殘害良民。他那妻子看著也嚇人,那日為他們接風(fēng)時,她不住問:“這鎮(zhèn)上可有哪些地兒只比這破房子涼快些的,這天也太熱了些!欸?這可是令媛?長得真俊,實是想不到花副知寨這年歲就有了這么大的姑娘!”她指著我,笑吟吟的,刻意咬重了“副”字,我心生不快,卻深吸了口氣:“這人得罪不得,這不是我能得罪的人。”花榮哥笑著回答:“這是義妹,正值豆寇。”
那婦人絲毫不覺難堪,談笑依舊自若,雖有閉月差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紅唇皓齒間的輕薄之言讓嫂嫂握緊了拳,無奈卻又松開。花榮哥也陪笑敬酒,那笑意沒有滲進(jìn)雙眸。那次酒席,散得不很暢快。
后來那婦人被清風(fēng)山上賊人搶了去,幸而有花榮哥朋友呼保義宋公明救下。平生不敢有遇公明之愿而遇公明,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宋公明哥哥也是個“大善人”了。在元宵那晚卻被那婦人反咬一口,稱他是賊頭,劉知寨捉了他去;s哥為救宋公明,丟了官誥,直接奪人。我也跨上馬,帶嫂嫂先出去避難,以防那劉高派人將我們抓去當(dāng)了人質(zhì),給花榮哥添亂。
剛安定下來,聽得報信的說花榮哥被擒了去,我們吃了一驚,不過半個時辰,又有人來報,說清風(fēng)山三頭領(lǐng)將他們救回來了。卸了心頭重?fù)?dān),我和嫂嫂安然了些,天漸拂曉,清塵Www.0279.NeT除雜,明空麗水萬物皆潔齊不負(fù)春光。雖已立春,卻寒意侵襲,更像遲來的冬。我們便將就過了三兩天,等花榮哥回來。
花榮哥回來了,他接我和嫂嫂上了梁山,那忠義廳里人很多,乍一看好似萬頭攢動。一個黑大漢大口大口地吃著酒,身旁靠著兩柄比我頭還大的斧子;行者模樣的一人正臥在長椅上,口含麥秸;一豹頭環(huán)眼的正招呼花榮哥過去……這真是個興旺之地。
我在梁山的生話更快樂些。同阮小七釣魚,與李俊玩水,林沖兄帶我使槍棒,不覺又過了五六年,成人那年,梁山招安。
花榮哥更忙了些,東征西討,除暴安良,大破遼軍時,我在歡呼的人群中向他揮手,小七哥也看到了,都對我笑了笑。真好。披袍掛甲,一百零八將凱旋。安心不到幾日,哥哥們又要去攻打方臘,啟程日,眾人滿懷盛望出發(fā),浩浩蕩蕩一大支人馬徐徐前行,我在城門口張望,為他們祈禱。可是連著數(shù)月,天氣很少放睛,我心生不祥,噩夢不斷,我夢到小二、小五哥被亂箭射死,解家兩個哥哥跌下懸崖,一丈青姐姐含淚為丈夫報仇卻被刺下馬……許嫂嫂總是安慰我:“阿年,相信你哥哥他們,別怕,別怕啊。”但她好看的眉頭也皺在了一起。
他們終于回來了,卻是一派蕭然。天子特命文扮,他們卻是幞頭公服,入城朝覲。小七哥和花榮哥還在,但,那胖大和尚呢?那行者呢?還有夢里的哥哥姐姐們呢?滿城百姓無不惋惜;s哥臉上看不出太多悲喜,多的只是無奈。之后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小安好日子,如今的梁山像一幅暗淡的油畫,十年飲冰難涼熱血,悲觀不過夢一場。
一個秋日早晨,花榮哥說他夢到了宋公明哥哥對他說:“朝廷賜飲藥酒,見葬于楚州南門外蓼兒洼高原之上,兄弟如不棄舊,可到墳前看望一遭。”于是我和嫂嫂同花榮哥乘船去看望宋公明哥哥,不避驅(qū)馳,星夜到此。
花榮哥讓我和嫂嫂在船上等他,我隱約看到前面樹下有個人影,熟悉卻又道不出是何人。我內(nèi)心也無限感傷。只覺秋日薄暮,止不住地難過。等了很久,也不見花榮哥出來,我心一沉,覺得有些不好。兩個舟子進(jìn)林去看,不一會便驚恐地跑出:“夫人,柯小姐,花,花大官人自縊了!”
嫂嫂暈了過去,我哆嗦著,讓兩個舟子去報告知府,又叫人給嫂嫂找了郎中,然后自己到林子里去。除了花榮哥,吳用先生也懸在樹上,兩人滿臉淚痕。有詩曰:一腔義烈原相契,封樹高懸兩命亡;s哥終是隨著當(dāng)年他拼死也要救下的宋公明去了。這天是九月二十一日,秋分的前一天,這一天,落花啼鳥總關(guān)愁。
……
四季更替,嫂嫂鬢間也開始探出幾絲白發(fā),哥哥的孩子花野也已經(jīng)長大,今年七歲,和當(dāng)年的我相仿,眼眸含笑,天真可愛。而我,無事時就到梁山上亭子閑坐,看流嵐,聽松風(fēng),縱然人世風(fēng)景經(jīng)歷無數(shù)變遷,唯有青山綠水不換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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