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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福鼎·艾則孜簡介

賽福鼎·艾則孜

  毛主席批準我入黨

  作者:賽福鼎·艾則孜[維吾爾族] 王慶江 譯

  鄧力群同志將阿合買提江一行赴京座機失事的消息電告中央后,收到中央復電,電文中首先對阿合買提江一行的不幸遇難表示沉痛的哀悼,然后指示我們另派代表團赴北京,三個人也行,由賽福鼎率團火速啟程。我們經過磋商決定除我以外再議定兩位代表。我提出兩名代表中一個哈薩克族,一個漢族為好。鄧力群同志同意了。我們先選字涂治為漢族代表,決定馬上把他從烏魯木齊接來。在我們商議哈薩克族代表時,蘇聯(lián)朋友給我們推薦了塔城副專員阿力木江·衣克木巴耶夫,我沒同意,理由是,第一他不是哈薩克族,第二他本人的條件也不合適。在哈薩克族人選上著實爭論了一番。當時蘇聯(lián)朋友從各方面做工作,也來說服我。他們的意見沒人能夠拒絕,其他人都表示同意,我也無可奈何只好同意。

  我們緊張地進行出發(fā)前的準備工作,起草報告,準備材料,還要安排有關的其他工作,忙得不亦樂乎。將代表團成員集中到伊寧,是當務之急的大事,先是阿力木江從塔城趕到了伊寧,可涂治在烏魯木齊,我們只好求助于蘇聯(lián)領事館秘密地用飛機把他接來。涂治抵達伊寧的事,除了我任何人也不知道,是我親自去飛機場用我的車把他接回來的。一見面我發(fā)現(xiàn)他神色不安,語無倫次,但我沒有多想,只是問他知不知道來伊寧干什么,他說不知道。我把他帶到家里仔細一問,才知道他來伊寧的經過,怪不得他那樣擔驚受怕。事情是這樣的,在涂治來伊寧的前一天晚上,蘇聯(lián)駐烏魯木齊領事館的人把他找去,通知他第二天早上搭機去伊寧,至于干什么,賽福鼎會告訴你。因為涂治同志與我們的思想觀點相近,況且我們兩家的關系也不錯,所以他也沒問到底要去干什么,只要求回家準備一下轉天再走。可蘇聯(lián)領事館的人拒絕了他的要求,不讓他回家。第二天早上用汽車把他拉到機場,送上飛機關上了艙門。飛行員登機后又把他鎖進機上的廁所里,然后才允許其他乘客登機。直到飛機越過阿恰爾山朝著伊寧低空滑行的時候,才打開廁所門放他出來,還不讓他接近其他人,安排他坐在飛行員身邊,把涂治嚇壞了。他下了飛機見到我,才一塊石頭落了地(當時他搭乘的是從哈密至阿拉木圖航班的蘇聯(lián)飛機,屬“哈密—阿塔”航空公司。飛機由蘇方管理,中方不能干預公司內部事務)。聽完他講的情況,我向他講了叫他來的原因,他才恢復常態(tài),他聽說要去北平異常地高興。

  我們就要啟程了,三區(qū)的事務交由艾斯海提、賽甫拉也夫、列斯肯、乃必江等人集體負責處理。關于我們離開伊寧一事仍然嚴格保密,只有上述四人、鄧力群同志及蘇聯(lián)領事們知曉。上次阿合買提江等人走的時候,我們對外說是到阿勒泰視察;而我們走的時候,對外又說“新盟”召開會議,因塔城方面出了點麻煩,要去那里處理。可有些人感到奇怪,問我阿合買提江去了阿勒泰,你們又要去塔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沒回答,他們也就不再追問了。前次阿合買提江一行是先乘汽車到阿拉木圖然后登機出發(fā)的,這次我們走時卻從莫斯科調來一架專機,同時還派來一位陪同我們一起走的負責人叫洛索夫。

  一九四九年九月八日,我們三名代表先到列斯肯家匯齊,再一起去飛機場。我一來到列斯肯的家,便向列斯肯等問起我的秘書兼翻譯德林和霍加合買提二人在哪兒,原定這兩個人應由列斯肯和乃必江負責安置的?扇f沒想到這兩個人的境遇比涂治來伊寧途中的經歷更為狼狽。經我一問,列斯肯說他們就在這里,說著把兩個人帶了來。不用問就能看出他們兩個是多么害怕。原來頭天晚上列斯肯就把他們叫了來,把他們銷進院內的一間庫房內,給了點茶飯,告訴他們明天有任務別害怕,隨即將房門上了鎖。兩人想,是什么任務要我們呆在庫房里,還上了鎖,到底怎么回事,誰能不害怕?我聽了一邊笑一邊埋怨列斯肯,但列斯肯堅持己見說,要絕對保密。我對兩個秘書說:“別怕!走!我們去一個地方!蔽覀內w人員坐上汽車直奔飛機場。在機場上,蘇聯(lián)領事向我們介紹了從莫斯科前來陪我們同行的洛索夫和機組人員。他們都是軍人,機組組長叫玉素波夫,是名年輕的大尉,塔塔爾族。這架飛機是莫洛托夫的專機。聽說斯大林同志得到阿合買提江一行遇空難逝世的消息,狠狠地訓斥了有關負責人,囑咐此次派出的飛機要絕對保險,所以把莫洛托夫在國際上使用的座機調了來(此情況是那個從莫斯科來的人講的)。這架飛機的型號是伊爾12,外型很美,有臣室,有專用休息室,它可能是當時最好的飛機了。

  早上,飛機起飛了,朝著阿拉木圖方向飛去。德林和霍加合買提透過舷窗向下張望,又抬起頭驚愕地望著我,問我飛機往哪里飛,我反問:“你們說往哪里飛?”他們說:“往北飛呀!”看來他們原來以為要飛往烏魯木齊,一看方向不對才感到驚訝。當我告訴他們要飛經蘇聯(lián)前往北平后,他們心里都踏實了,無憂無慮地閑聊起來。

  那天,萬里無云,旭日的光輝撒在伊犁大地上,察布查爾一帶的群峰閃著銀光,飛機的下面伊犁河蜿蜒流向遠方,將河谷田野分割成一塊塊碧綠的地毯,飛機沿著伊犁河飛行,越過霍城進入蘇聯(lián)境內。這邊的田野景色和我們那邊不同,這邊全是條田化的廣闊的農田,樹叢中點綴著白色的房屋,長長的道路伸向天邊盡頭。此時我的心中喜悅和悲傷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喜的是我們此次去北平參加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盛事;悲的是阿合買提江等人遇難不幸逝世,一種悲痛的懷念之情纏繞著我。工作無論如何忙碌,思緒如何繁亂,也不能使我從悲痛中擺脫出來。另外,我還掛念著三區(qū)和新疆的局勢,在解放前夕能不能堅持穩(wěn)定的局面,會不會出亂子……自己想著想著連飛機已經抵達阿拉木圖都沒察覺到。阿拉木圖有許多美麗多姿的建筑,全都藏在濃密的綠樹叢中。飛機降低了飛機高度,繞著市區(qū)上空盤旋兩圈降落在機場上。我們一行人受到當?shù)貛孜卉娬賳T的歡迎,稍事休息后,重又登機繼續(xù)飛行。下午降落在諾沃斯比利斯克的一個軍用機場,幾名軍官前來迎接,把我們安排在機場旅館下榻。第二天我們一行飛抵伊爾庫茨克。傍晚,一名俄羅斯上校軍官帶來兩個人,給我講述了阿合買提江等人罹難的經過。阿合買提江為首的代表團于八月二十五日乘機飛抵貝加爾湖附近的伊爾庫茨克。轉天因氣候惡劣飛機全部停飛,等了些時候還是云霧太濃無法起飛。他們等了兩天,到二十七日天氣仍未轉好。阿合買提江堅持己見,無論如何也一定要飛。原來北平方面有消息,要新疆代表早些抵達北平,他們可能特別焦急。機場終于放飛,飛機從伊爾庫茨克起飛,飛越貝加爾湖時,忽然云霧遮天,刮起了大風。他們仍繼續(xù)朝前飛。飛機向機場報告說已飛臨山頂,但飛機拉不上去直往下落。機場發(fā)出了返航命令,飛機上傳來“返航”、“立即返航”、“轉50度”、“轉90度”、“轉120度”幾句口令后,這架飛機便與機場失掉了聯(lián)系。機場人員焦慮地等待著飛機返航,但飛機沒有飛回來。于是同前一站降落點赤塔市機場取得聯(lián)系,得知飛機也沒去赤塔,他們估計可能出事了。晚上,他們望見貝加爾湖那邊的山里冒起一大股濃煙。第二天,又派出飛機偵察,觀察到貝加爾湖那邊一座叫作亞布諾勒別里瓦爾的山中(阿勒瑪達坂)幾處森林著了火,才斷定飛機在此地墜毀。莫斯科方面下令派人進山調查,調查人員沒能到達那個地方于前天返回。給我介紹情況的人說,莫斯科方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派人弄情情況,交還遺體,叫我們放心(一九五○年,我隨毛主席率領的中國代表團去莫斯科時,蘇方通知我,阿合買提江等人的遺體已經找到,如果我同意,這次可以帶回去。我請示了毛主席和周總理,毛主席說:“應該運回去,運回新疆后你們給建個陵墓,讓大家記住為人民而犧牲的領導人。”歸途中,我到了阿拉木圖,一位俄羅斯族上校已將烈士們的遺體運到這里等我,我們進行了交接工作。遺體是由另一架飛機空運到伊寧的。遺體都裝在水晶棺中,棺內放有防腐化學藥品。我開棺看時,其他人的遺體是零碎的,不易辨認,只有阿巴索夫的遺體完整無缺,只是頭部被刮破了。據(jù)介紹情況的那個人講,發(fā)現(xiàn)阿巴索夫時,他的遺體躺在離墜機地點二十米開外的一塊石頭上。全伊寧市的群眾為他們舉行了隆重的追掉會,將他們安葬。王震同志、包爾漢同志及其他一些領導人專程從烏魯木齊前往參加追悼會)。據(jù)說飛機和機上的衣物用品全部燒毀,還燒光了挺大一片森林,遺體是經過辨認拼湊起來的。阿巴索夫的遺體為什么拋得那么遠,介紹情況的人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依我看,可能是飛機撞山爆炸時將他遠遠拋出去落在那塊石頭上的。

  第二天拂曉,我們飛離伊爾庫茨克,不一會兒飛臨貝加爾湖上空,看到太陽從東面山峰后冉冉升起,光芒照亮了飛機下面那長長的湖面。傳說貝加爾湖中央有一個大漩渦,能攪動一兩千米高空的空氣打轉并能將空氣吸下去,如果飛機飛經大洲渦正上方就會掉下去。我們在三千米的高空飛行,飛機正在拔高準備飛越前方的山峰。我透過舷窗望著這座在陽光和碎云下聳立著的險惡山峰,阿合買提江等戰(zhàn)友們就犧牲在這座山上,我們現(xiàn)在同樣沿著他們飛行的航線飛行。我這種難以言狀的心情是同機的戰(zhàn)友們所感受不到的,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阿合買提江一行已遇難身亡。飛機已上升到四千米以上,大尉飛行員玉素波夫手拿地圖給我看,告訴我阿合買提江等人的座機的附落地點亞布諾勒別力瓦爾就在下面,并把望遠鏡遞過來。我隔窗向下望,看到一大片森林都燒焦了,還有散落在不同位置的一片片黑乎乎的東西,也許是他們的遺體吧,唉!真慘!他們是不是只受了傷仍活在人世?不可能,一切能燒盡了,他們怎么能還活著?我心中充滿傷感,淚水不禁簌簌淌下來。眼前浮現(xiàn)出他們的身影,阿合買提江好像在對我說:“一路平安,去完成我們尚未完成的任務吧!”又好像看到阿巴索夫手扶額頭親切地望著我,用悅耳的聲音祝我一路順風。接著我眼前又浮現(xiàn)出一連串情景,伊斯哈克拜克離開伊寧時,笑著握住我的手說:“希望你們再歡迎我們勝利歸來。”在與達列力汗道別時,他高興地對我說:“喂!老賽!我就要見到毛澤東同志啦!”我沉浸在哀痛之中,深情地懷念著他們,眼淚流個不停。不!你們沒有死,你們的精神將永存,你們的遺愿一定能實現(xiàn)。我以這樣的信念來告慰英靈,同時也安慰自己。

  洛索夫坐到我的床邊,打斷了我的沉思(我拉上床幔休息,盡量不影響其他同志)。他一開口就問我:“怎么了!哭了嗎?”我說:“沒有!眳s又背過身去擦眼淚。他倒了一小杯葡萄酒讓我喝,等我喝下這杯酒他才放心。他說阿合買提江他們就是在這座山上犧牲的,我們要繼續(xù)完成他們的未盡事業(yè)。他再次重申:“斯大林同志對這次空難事件感到很難過,嚴厲地批評了航空部門的領導人。這對我們是個教訓。斯大林同志考慮到這次飛行,給我們下了命令一定要保證這次旅途中的絕對安全!边@時,我感到心臟猛地抽緊了,正好玉素波夫走來報告,說飛機已升至近五千米,已越過山峰,就要降低高度。我從窗口向外看,飛機已越過高高挺立的山峰,開始降低飛行高度。過了一陣兒,大家都擁進休息室,洛索夫把阿力木江和涂治叫過來和他們坐在沙發(fā)上飲酒聊天。我發(fā)現(xiàn)阿力木江、涂治、德林、霍加合買提都在觀察我的臉色,可能我的表情恢復了正常,他們什么也沒看出來。

  下午一點,我們降落在赤塔市,按計劃再往前走就要換乘火車了。由于火車尚未備好,接待人員請我們停留一天轉天再走,于是送我們前往旅館休息。

  晚飯后,我決定將阿合買提江等人空難犧牲的事告訴所有同行人員。在此之前不能透露,因為新疆還在保密,如在飛機上公開這一消息又怕大家過于緊張影響旅行。要知道即便在乘飛機時沒公開事的情況下,阿力木江還是那樣提心吊膽勉強跟著飛過來的,更不用說公開此事的后果了。我考慮下面的旅程是乘火車,再說離北平也不太遠了,現(xiàn)在不講不行了。他們聽完空難的經過,在房間里大哭了一場,都很悲痛。當晚大家組織了一次悼念活動。過后我讓他們回房睡覺,我自己仰面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忽然德林同志哭著闖進來,一頭撲在我懷里哭了很久,我也忍不住落了淚。我極力控制住自己,勸住德林,兩人談了些有關阿合買提江等人的事,更多地談了今后的打算和這次抵達北平以后的任務。

  九月十日,我們乘專列駛離赤塔市,十一日到達蘇聯(lián)邊境城鎮(zhèn)阿特布爾,專列越過邊界停在我國滿洲里車站。車站上停有為我們準備的專列,專門從北平趕來的方星(音譯)同志和馬祥玉(音譯)同志(該同志是一位解放軍師長)在這里迎候我們。洛索夫把我們從蘇聯(lián)專列送到中國專列。在中國專列的餐車上,我們設宴招待洛索夫,對他們表示感謝。我本人為了表達對蘇聯(lián)政府和洛索夫本人的謝意,特意把一支“派克”金筆贈送給洛索夫留作紀念。我們送走了蘇聯(lián)客人,等待出發(fā)。

  晚十點(按新疆時間,滿洲里時間下午六點),列車啟動向北平進發(fā)。這趟專列只有三節(jié)車廂,是日本人留下來的,車廂里很舒適,尤其是臥鋪車很豪華。一節(jié)車廂是餐車,一節(jié)車廂是供干部和警察休息用的。餐車特意為我們安排了回、漢廚師,漢族廚師會做歐式菜點,一切安排得很周到,我們的旅行就如同度假休息一樣。近一個月來,我很疲倦,感到體力不支,這時顧不得許多,埋頭大睡起來。沒想到麻煩事又出來了,當時東北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還沒根治,戰(zhàn)爭中被毀的橋梁是暫時用木料搭建的,鐵軌不很牢固,列車只好慢行,到哈爾濱干脆停下不走了。為等專列再次開動,我們乘車在市內轉悠了個把小時,才又登車繼續(xù)趕路。十三日下午三點,專列抵達沈陽。東北行政委員會的一位姓李的副主任和負責外事工作的伍修權同志帶幾個人在站臺上歡迎我們。他們邀請我們在沈陽休息一天,我們去旅館稍事休息便去游覽市容。這座城市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晚,高崗接見我們并設宴接風,他待我們很熱情,告訴我們北平正等待著新疆代表團,還向我們介紹了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籌備情況。十四日早七點再次上路,十五日晨路過天津朝北平進發(fā)。

  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五日上午十點,代表團結束了漫長的行程抵達目的地北平。政協(xié)籌備會秘書長兼河北省主席林伯渠同志登上專列歡迎我們,車下還有前來參加政協(xié)會議的少數(shù)民族代表,北平市黨、政、軍幾位負責同志也來歡迎。我們驅車入城,下榻在特別為我們準備的住所(后來為民族事務委員會機關駐地)。劉格平同志也在這里,他負責接待少數(shù)民族代表。

  這次我們來參加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體現(xiàn)了黨中央對各少數(shù)民族的尊重,對我們也是一次教育。我們作為新疆代表參政,得到了毛主席和黨中央的關心、重視。在北平的兩個月里,我與毛主席及其他領導人一起商討國事、參加會議和各種活動,對我來講就像進了一所很好的政治學校,甚至可以說勝讀十年書。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領導干部及解放軍的將領們。以前我對他們的了解都是間接聽到的,或從書本中讀到的,這次卻是我親眼看到的。我在旅途中所見到的共產黨干部都是與我以前見到的國民黨官員截然不同,我的這種感受在見過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領導后更加強烈。又一次深刻體會到斯大林說的“共產黨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這句話的含義。

  下邊談一談我見到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領導同志后的印象。

  九月十六日,齊燕銘同志(該同志后來擔任過國務院副秘書長、文化部長等職)向我們轉達了周恩來同志的問候,他當時是政協(xié)籌備會副秘書長,后來我才知道他負責周恩來同志與我們之間的聯(lián)絡工作。齊燕銘同志問我們生活起居和飲食方面有什么困難,他要我們不必客氣,有事就提出來。他說不太知道我們的風俗習慣,但表示只要我們提出就一定盡力去辦,做好接待工作。另外,他通知我們當晚五點周恩來同志接見新疆代表,六點請我們參加歡迎宴會。

  五點整,汽車到了,送我們去周恩來同志那里。他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是昔日的日本大使館,袁世凱與日本就是在這里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二十一條”,解放初期是軍事委員會所在地(毛主席為軍委主席,周恩來同志為軍委副主席)。齊燕銘同志已在大門口迎候,把我們領到一個房間坐下,說周副主席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請大家稍候。一個穿平布藍色上衣,下穿馬褲的青年,給每個人倒了茶水,我們一邊喝茶,一邊等候。沒多會兒,走進來一個人,衣著和那個倒茶的青年差不多,舉止也很平常,他笑著朝我走來。我很納悶,心想莫非是服務員,可他手里又沒有茶杯。他來到我面前說:“您就是賽福鼎同志吧!蔽也辉谝獾貞艘宦暋笆堑摹,仍坐著沒動。他微笑著伸出手說:“你好!我是周恩來!蔽殷@慌地站起來趕忙伸出手。他緊握著我的手說:“歡迎!歡迎!路上辛苦了……”然后又和其他同志握手致以問候。等他落座后,我感到很難為情。他進來時,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周恩來。在新疆看過毛主席和其他領導同志的照片,但沒能記清誰是什么樣。我想像中的周恩來一定是衣著講究、頗有派頭、外表威嚴的人,可眼前的周恩來,腳上穿著舊皮鞋,和一般招待員沒什么區(qū)別,我哪能想到他就是周恩來呢?他親切地同我們談了起來,我仍很不好意思,不住地望著他。他穿的是一身舊藍制服,而我們幾個人都是歐式打扮,全套西裝、褲線筆直,全身閃閃發(fā)光。相比之下,使我們更加慚愧。過后我想共產黨人就是這樣平凡,也就在這一瞬間激起了我對周恩來同志無比尊敬和愛戴的情感。

  周恩來同志開頭先談起阿合買提江?卡斯米率領的代表團因飛機失事因遇難的事,并對此表示沉痛的哀悼。接著詢問了我們一路上的情況,然后又問了新疆和三區(qū)的現(xiàn)狀。我簡要地一一作了匯報,對毛主席邀請我們參加政協(xié)會議表示感謝。隨后周恩來同志又與我們三名代表和兩名工作人員逐個交談。他問我:“還有個哈薩克代表怎么沒來?”我編了個假理由說:“因為太忙來不及趕到。”他又向我們簡單地介紹了政協(xié)的籌備情況,說籌備工作已就緒,代表也都已到齊,會議定于九月二十一日召開。

  六點整,其他少數(shù)民族代表到了,宴會開始。周恩來同志把我們介紹給大家,然后請大家入席。我與周恩來同志、烏蘭夫同志分在同一桌,我們邊吃邊聊。周恩來同志一再提議為新疆代表的健康干杯(此前,可能已為其他少數(shù)民族代表舉行過宴會)。我對毛主席、黨中央對新疆人民的關懷表示感謝,提議為全國人民各少數(shù)民族人民的解放勝利、為毛主席和周恩來同志的健康干杯。宴會持續(xù)了兩個小時,氣氛非常熱烈、歡快。在準備返回住所的時候,周恩來同志通知我后天毛主席要單獨接見我們。

  九月十七日晚,我們去中南海懷仁堂觀看戲曲節(jié)目,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京劇《野豬林》,我以前在新疆也曾看過一些舊戲,不過看得很少,戲演得也一般。今天看的戲,不論是戲的內容、服裝、音樂、布景,還是演員的演技,水平都很高。德林在一旁給我解說戲的內容。接下去我們又興致勃勃地觀看一位姑娘飛快舞動雙劍的節(jié)目(我們的座位是第一排)。這時有個人在我面前停住了腳步,當時場內光線半明半暗,什么也看不清,我一心惦著看節(jié)目,可奇怪的是這個人一動不動擋在我面前。正在我迷惑不解的時候,周恩來同志由后邊走來對我說:“毛主席來見見你們!毖!我一看,真是毛主席站在我的面前,后面還有朱總司令,他們是由劇場通道走到我們跟前的。周恩來同志把我們一一作了介紹,毛主席親切地握住我的手說:“歡迎你們!”朱總司令也對我們表示歡迎。我連忙向領袖們道謝。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毛主席,心情異常激動。在暗淡的光線下我望著他那高大魁梧的體魄和親切的微笑。正在看戲的全場代表也認出了毛主席,全都起立熱烈鼓掌。毛主席和其他領導同志又回到后面座位上去了。這次會見給我們的印象太深了,我想毛主席完全可以把我們叫到另外一個房間談話,怎能讓毛主席來看望我們呢!后來聽周恩來同志講,毛主席來時節(jié)目已經開演,毛主席為了不驚動場內看戲的代表們,就悄悄坐在后邊看戲。原定毛主席第二天才接見我們,可當他知道新疆代表已經來了而且就在場內,于是趕緊走來看望我們。我聽到這些情況心中更加感動。兩三天來在北平的經歷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周總理剛一得知我們抵達北平就立即接見并設宴招待;毛主席又很快親自接見,看戲時聽說我們在懷仁堂內,就趕忙來與我們見面。這是多么大的關懷呀!同時也體現(xiàn)出這位人民領袖特有的謙虛。看完了戲回到住處,按照自己的習慣睡覺前要寫日記,這一天我的感受太多了,總不想睡,寫了很長時間。

  九月十八日下午,毛主席接見了我們。我們代表團一行來到中南海,進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工作人員把我們帶入一間較大的會客室,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林伯渠等中央領導同志都在門口迎候,把我們讓到室內。毛主席沒有坐下,以示對上次罹難的代表團人員表示哀悼。毛主席沉痛地說:“以阿合買提江?卡斯米為首的新疆代表,為參加人民政協(xié)會議在來北平途中,因飛機失事而犧牲了。是個慘痛的損失,這不僅是新疆人民的損失,也是全國人民的損失。我們對他們表示沉痛的哀悼!彪S后大家才落了座。毛主席與我們互致問候,他對我們的到來表示歡迎。我回答說,我們這次能作出新疆人民的代表,光榮地參加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大會,感到十分高興,對毛主席、黨中央給予新疆人民的關懷表示謝意。毛主席逐個詢問了阿合買提江·卡斯米等人的生平,我詳細地作了介紹。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領導同志都說阿合買提江等是好同志,是人民的革命領導人,太可惜了。周恩來同志說:“我們不太熟悉阿合買提江先生,在南京我們的一個記者提起過他,我們才有所聞。阿巴索夫我們比較了解,董老(指董必武同志)說在南京談話時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據(jù)董老說,阿巴索夫是個天才的、聰慧的、有魄力的青年?上а!太年輕了!标P于阿巴索夫的情況我作了補充介紹,說他是個頗具天才的青年,才二十九歲,比我小五歲。在座的首長們都認為很可惜。這次交談沒有特定的話題,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首長對新疆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向他們介紹了新疆的整體情況,還簡要介紹了三區(qū)革命的經過,革命初期所犯的錯誤及糾正的過程,“新盟”成立以來掌握主要領導權的革命知識分子如何端正了革命方向,一兩年來我們在政治、思想、組織各方面所取是的成就。他們聽得津津有味。接著毛主席問我:“你們那個黨怎么樣了?”(指我們秘密成立的“人民革命黨”,毛主席、黨中央一九四六年通過董必武同志知道有這么一個黨)我回答說一九四八年,在新疆當時的條件下,急需成立一個公開的組織,“人民革命黨”就公布于眾了。可這樣一個群眾組織很難擔當重任,后來“人民革命黨”停止了自己的活動,全部并入了另行成立的“新盟”。毛主席說:“在那種情況下你們停止了‘人民革命黨’的活動是妥當?shù),不必難過,‘新盟’成立后取得的成績同樣是你們黨的成績!碑斚挛兄芏鱽硗咎幚泶耸拢說:“他們那個黨的中央委員,可以不要候補期,直接接納到中國共產黨里來!

  我在當年十月十五日寫了一份入黨申請書給毛主席,毛主席于十月二十三日批準了我的申請,這是后來的事。現(xiàn)將我的申請書和毛主席的批示抄錄如下:

  申請書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我承認中國共產黨章程與宗旨,志愿加入共產黨為黨員,并愿于今后的生活中,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與教育下為人民服務。特此敬請接受入黨。

  賽福鼎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五日

  毛主席在我入黨申請書上的批示

  同意賽福鼎同志入黨。此信由賽本人帶交彭德懷同志,即存彭處。待新疆分局成立后,由賽同志向分局履行填寫入黨表手續(xù)。

  毛澤東

  一九四九年十月二十三日

  毛主席接見的當天晚上,我們參加了北平市黨政機關和人民團體在北京飯店專為政協(xié)代表舉行的宴會。董必武、聶榮臻、郭沫若等同志出席了宴會。董必武同志頻頻舉杯對各界政協(xié)代表表示歡迎,隨后聶榮臻同志和郭沫若同志講了話。

  九月十九日,周恩來同志來代表團駐地與我們長談,他首先向我們通報了有關新疆的新動態(tài),新疆的包爾漢先生、陶峙岳先生、屈武先生、劉孟純先生、劉澤榮先生(此人為當時的外交特派員)等準備起義投向人民解放軍。而馬呈祥、葉成等人(他們分別屬馬步芳部和胡宗南部)準備逃往國外,穆?布格拉、艾沙為首的一部分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反動分子也要同他們一路外逃。周恩來同志說完,把三區(qū)拍來的電報交給了我。那份電報中,包括以三區(qū)臨時政府名義向烏魯木齊國民黨政府提出的要求。其內容如下:

  1.將馬呈祥、葉成、麥斯烏德、穆罕默德?伊敏、艾沙、堯樂博斯、賈尼木汗、哈德萬、烏斯?jié)M、哈力伯克、扎克欽、賽義德、艾合買霍加、蘇皮伯克阿吉等人列為戰(zhàn)犯,沒收其財產。

  2.新疆省政府要脫離蔣介石集團,宣布起義。

  3.清除省政府中的穆·布格拉、賈尼木汗、王曾善等反動分子,在民主基礎上成立有各民主黨派團體參加的新政府,該政府要宣布實行中國共產黨的綱領。

  4.新政府要宣布立即實現(xiàn)民主,實現(xiàn)言論、出版、集會、宗教信仰自由,民族、性別諸方面的平等。

  5.關閉省反動軍事機關和各地特務機關,立即停止發(fā)行反動報刊。

  6.全數(shù)釋放被國民黨關押的所謂政治犯。

  7.保證國民黨起義或撤退地區(qū)人民的安全,保護檔案資料。

  我們研究了三區(qū)政府方面提出的這些要求,周恩來同志認為這些要求符合即將召開的政協(xié)會議所起草的綱領精神。我提出了需要修改之處并準備復電。后周恩來同志拿出伊寧再次拍來的電報同我商量,三區(qū)政府方面要求半路攔截逮捕向印度逃竄的葉成、馬呈祥、穆罕默德?伊敏、艾沙等人。周恩來同志傳達了毛主席指示:“走就讓他走,不必攔他!(后來有一次我遇見毛主席,主席對我說:“想跑的就讓他跑,以后你們的麻煩會少一點。國外罵我們的有幾千人,再加上幾百人也沒什么。”)我們決定不攔擊他們,于是我給伊寧發(fā)了回電。我們緊接著研究將要成立的新疆新政府的性質和成分,在這一問題上還需費些腦筋。最后周恩來同志提出了組織問題、干部問題、軍事問題。在談到三區(qū)民族軍時,我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民族軍一定要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部分,配合解放軍進疆。從民族軍中抽調一個團赴烏魯木齊,再抽調一兩個團赴喀什,再從三區(qū)(主要從軍隊中)抽調千名左右優(yōu)秀干部,派他們赴烏魯木齊和其他七區(qū)工作。周恩來同志對我的想法表示同意。我準備就有關事項給伊寧發(fā)報。這一天我們談得很投機,涉及面很廣,共談了兩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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