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時間對于我們實在是太重要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留不住的,包括生命的旅程、意外的邂逅、內(nèi)心的隱秘,包括傷痛和悲情、曖昧和纏綿 。一個人所有的經(jīng)歷和感受,都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消解。真正可以刻骨、可以銘心的實在是奇跡。這其實是非常殘酷的事。但是,惟獨詩人不同,詩人往往能夠把時間切片下來,并且有足夠的耐心把它好好保存、珍藏,直到有一天以一本詩集的方式把這些時間的切片堆碼在我們面前,我們才會突然發(fā)現(xiàn),時間被留住了,這些時間可以證明詩人的一切。
我印象里的鄧太忠是個憨厚、敦實的人 。在20多年的時間里,他幾乎把所有的才情都奉獻給了基層的文學(xué)活動和基層的文學(xué)作者,他自己的寫作卻成了名副其實的業(yè)余。南部是四川相對邊遠的縣城,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但是南部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活動卻在全省有目共睹。這些年來,鄧太忠本人也相繼在《星星》《現(xiàn)代作家》《青年作家》《綠風(fēng)》等報刊發(fā)表了大量詩歌和散文,已經(jīng)出版了詩集《山情》《無悔的歌謠》、散文集《唱在心頭》等著作,這是時間給予的饋贈,鄧太忠以對文學(xué)的滿腔熱情和執(zhí)著追求贏得了時間的厚愛。
現(xiàn)在擺在我案頭上的是太忠又一本新的詩集,這是太忠近年創(chuàng)作的眾多詩歌中精選出來的短章。說實在的,由于職業(yè)關(guān)系,送到我這里來的詩集太多,幾乎每月要作一次清理,否則辦公室很快就會泛濫成災(zāi)。而且,也由于職業(yè)關(guān)系,我對給別人的集子作序這樣的差事是不熱衷的。當(dāng)我讀了太忠這本詩集,竟平添了一種親近,我在詩集里看到了這個憨厚、敦實的南部漢子的另一面,那就是太忠的溫暖而節(jié)制、敏感而細膩。現(xiàn)在的詩人或者自稱為詩人的有兩種需要一提,一種整天在那里唱一些高調(diào),把一些誓言排成分行的文字,以為宏大了、氣勢了,其實大而不當(dāng),最終是毀了詩歌和自己;另一種就是不事張揚,從感動自己的每一個細節(jié)著筆,輕緩的敘述,不溫不火,記錄下自己情感的真實。所幸的是,太忠屬于后者。盡管太忠的詩歌寫作水平還不整齊、有的短章還存在明顯的硬傷,但是太忠所選擇的寫作方向無疑是正確的。尤其值得欣慰的是,詩人從來不標榜自己,也不見他在哪里夸過?,他明白自己的努力始終都只在一個過程里,始終都在“等待再一次潮汛/隆重的到來”(《位置》)。這比起我們時常能夠見到的那些好為人師、好在月亮壩下放大自己的人來講,多少有些讓他們感到臉紅。
我特別注意到太忠在這本詩集里收錄了不少篇幅的愛情詩,這些愛情詩把一個男人愛而不能的無奈和無助表現(xiàn)得很到位,常常是讓人讀了心隨詩人一起疼痛。在《還是苦聚》里,詩人“心帆疲憊/沒有地方可以憧憬”;在《有座小島》里,詩人明白了“一片水域與一只小船/沒有距離/卻永遠有一道防線” 。愛情是生活的蒙-汗-藥,愛情可以暖人,也可以灼傷人。我所看到的是,正因為詩人在愛情面前保持了的清醒和節(jié)制,才使得孤獨和纏綿、相思和夢想一直籠罩詩人的生活,而這種生活的真實在這本詩集里構(gòu)成了詩人愛情詩的主要基調(diào)!岸煲苍S真的到了/這座小城的角落很冷很冷”,這是愛情的冬天,在這樣的冬天里,詩人的“背影成為一幅被遺棄的剪紙”(《孤獨》)。詩是情感的堆積,思念是愛情的藝術(shù)。當(dāng)詩人“難受孤獨/站成一株楊樹”(《別后》)的時候;“腳下的小徑/是一條蛇/緩緩爬進流血的黃昏”(《醒悟》);“一種愛/在崩潰著你/也在瓦解著我”(《愛的凝眸》);而此刻的詩人依然懷著夢想:“目光滲透小巷/一扇小窗正輕輕地開啟”(《小巷》) 。“天空的星/離我很遠/卻也很近/……不管明天晴朗或下雨/我面對你時/總是無悔”(《無題之五》) 。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悵,飽含情意,給人以撲朔迷離的的遐想。我一直以為,愛情始終是人生中最深刻的美麗 。太忠的詩歌,使我有理由相信這是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精華,是自己的真實寫照 。也難怪太忠在這本詩集里關(guān)于愛的思念的短章寫得最出色、最精彩、也最有分量 。
“對于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羅丹)。我想,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情感經(jīng)歷,但是能夠把自己情感的美好(傷痛也是一種美好)真實的書寫出來需要發(fā)現(xiàn)。太忠真誠的對待自己的情感,就從中發(fā)現(xiàn)了美好,即使,有時美得讓人心碎。讀完太忠的詩集,感到最大的遺憾是,太忠的詩幾乎很少接觸外來優(yōu)秀文化的營養(yǎng),這可能是相對狹窄的區(qū)域和視野所致,這造成了太忠的詩歌還一定程度的缺乏張力和想象。這里我記起芒克的兩個句子:“即使你穿上天的衣裳/我也要解開你星星的紐扣” 。想一想,這樣的詩句在讀過以后你能夠把它忘記嗎?也許,這就是詩歌的力量。時間依然在我們身邊悄悄流逝,但是太忠用他的詩歌把那些時間切片下來,張貼在這本詩集里,時間就這樣凝固了,凝固在詩人的夢里,凝固在讀者的記憶中。因此,我想說,能夠把時間留住的詩歌是值得一讀的,因為時間,同時也在證明詩人的真誠和坦率,證明詩人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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