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中國傳統(tǒng)公文制度中的“押”與“花押”
論文 關(guān)鍵詞:花押;五云體;公文制度
論文摘要:“押”,是 中國 傳統(tǒng)公文處理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它指的是,公文的處理者在處理好的公文上簽署處理意見,并簽注自己的姓名和日期的行為!把骸钡膬(nèi)容在不同時期并不一致,早期主要指簽署處理意見,魏晉后主要指用草書署名。唐時出現(xiàn)署名用的“五云體”,故又稱“花押”。“押”一般得親署,后來也有刻印為之者。本文從 歷史 的角度,考釋了其 發(fā)展 進(jìn)程。
“押”是中國傳統(tǒng)公文處理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它指的是,公文的處理者在處理好的公文上簽署處理意見,并簽注自己的姓名和日期的行為!队衿な植俊罚骸把,署也!薄蹲謪R·手部》:“押,簽署文字也!比绻炞肿煮w花哨或以特殊符號代替,則稱“花押”。
一
在我國公文制度史上,“押”起源很早。《韓非子》卷14:“田嬰令官具押券,斗石參升之計。”表明至少在戰(zhàn)國晚期,“押”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由于缺乏實(shí)物資料,今天我們已無法得知戰(zhàn)國時“押”的具體內(nèi)容。不過,據(jù)趙翼考證,早期“押”的內(nèi)容僅僅是簽署處理意見而不書名!皾h時長官批屬吏符牒,書一諾字!逗鬂h書·黨錮傳》所謂南陽宗資但畫諾。王府僚吏箋啟,亦用此制批答。晉元帝踐阼,心存謙抑,猶用藩王禮,凡箋奏皆批諾。諾字中若有鳳尾婆娑之形,故日鳳尾諾。”…漢晉時期,諸侯上奏章,皇帝都批一個“諾”字,“諾”字結(jié)尾寫得象鳳尾,所以叫鳳尾諾。魏晉以后,改批“諾”為“依”字。《北齊·后主紀(jì)》:“開府千余,儀同無數(shù),領(lǐng)軍一時二十,連判文書,各作花字,不具姓名,莫知誰也!薄侗笔贰R后主紀(jì)》,“穆提婆等賣官,乞書詔,后主連判文書二十余紙,各作依字。”從“不具姓名,莫知誰也”看,所署仍應(yīng)為處理意見——“依”字;從“花字”看,“依”字在書寫的時候亦應(yīng)作過特殊處理。
魏晉以后,“押”的內(nèi)容發(fā)生了變化,除簽署處理意見外,還開始用草書署名!赌淆R書》:“太祖在領(lǐng)軍府,令紀(jì)僧真學(xué)上手跡下名,報答書疏皆付僧真,上觀之,笑日:‘我亦不復(fù)能別也。’何敬容署名,‘敬’字則大作‘茍’小為‘文’,‘容’字大為‘父’。陸捶戲日:公家‘茍’既奇大,‘父’亦不小!薄段簳罚骸按扌壬菩醒褐畷,特盡精巧而不見遺跡!薄侗笔贰罚骸靶甭山鸩蛔R文字,初名敦,苦其難署,改名為金,從其便易。猶以為難,神武乃指屋角,令識之!薄侗饼R書》:“厙狄干不知書,署名為‘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錐’。又有武將王周,署名先為‘吉’而後成其外!薄蛾悤罚骸笆捯齐`書,高宗嘗披奏事,指引署名日:‘此字筆勢翩翩,似鳥之欲飛!
要說明的是,五代以前,皇帝簽押都是簽署處理意見,而不署名。《三國志·少帝紀(jì)》注:“《世說》及《魏氏春秋》并云:姜維寇隴右,時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鎮(zhèn)許昌,征還擊維。至京師,帝御平樂觀以臨軍過,中領(lǐng)軍許允與左右小臣謀,因文王辭殺之,勒其眾以退。大將軍已書詔于前,文王人,帝方食粟,優(yōu)人云午等唱日:‘青頭雞,青頭雞!囝^雞者,鴨也。帝懼不敢發(fā)!卑带喺撸阂,勸帝押詔書耳。直到唐末,皇帝在公文上都是不用署名的。趙翼《陔余叢考》卷33{花押》引《唐書》:“董昌潛位,下制詔皆自署名;蛉眨骸弁鯚o押詔!眨骸挥H署,何由知我為天子?…前引《南齊書令紀(jì)僧真學(xué)上手跡下名”,是時南齊太祖蕭道成尚未登基,故紀(jì)僧真可代其簽名。清葉昌熾《語石》卷5《璽押》:“唐《秦王告少林寺教》:世民二字為太宗親押,此石刻有押之始!笔菚r李世民仍為秦王,故有署名。五代時期,由于“帝王皆起于人臣,其未登極以前,本有署名之押,即位后遂仍而不改耳”,皇帝押詔亦開始署名。
二
“鳳尾諾”和草書署名已經(jīng)具備了“花字”“花押”的內(nèi)涵,因此后人在追溯“花押”起源的時候,往往將上限界定在唐以前。宋黃伯思:“魏晉以來法書,梁御府所藏皆是,朱異、唐懷克、沈熾文、姚懷珍等題名于首尾紙縫間,故或謂之押縫,或謂之押尾。後人花押蓋沿于此!鼻迥邼读囍讳洝肪268{宋高似孫論花書》:“齊高帝使江夏郡王學(xué)鳳尾,一學(xué)便工,帝以玉麒麟賜之。蓋諸侯箋奏皆批日‘諾’,‘諾’字有尾若鳳焉,簽花書也!鼻宕詾锻ㄋ拙帯の膶W(xué)·花押》:“《東觀余論》:唐令群臣上奏,任用真草,惟名不得草,后人遂以草名為花押。按:古言‘署名’,即今押也,其謂之押者,見自《魏書》:崔元伯尤善行押之書,特盡精巧,而不見遺跡是也,或以其體之變化,謂之花字!侗饼R(書)·后主紀(jì)》:開府千類,儀同無數(shù),領(lǐng)軍一時二十,連判文書,各作花字,不具姓名莫知其誰是也。其后復(fù)合二文言之,遂日花押。唐彥謙詩:公文持花押,鷹隼駕聲勢。已嘗用之,蓋花押之名,不待唐以后也!
要強(qiáng)調(diào)的是,“花押”“花字”之名出現(xiàn)于唐朝,而非漢魏時期。前引《北齊書·后主紀(jì)》中雖有“花字”一名,但《北齊書》作者為唐人李百藥,行文中不自覺地將唐人的概念混入。 “花押”一詞來自唐代韋陟所開創(chuàng)的“五云體”!缎绿茣ろf陟傳》:“常以五采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其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惟署名,自謂所書‘陟’字若五朵云,時人慕之,號‘郇公五云體’!薄拔逶企w”,亦稱“五朵花”。初唐時期,政府對公文署名有嚴(yán)格規(guī)定,嚴(yán)禁使用草書署名,宋張溴《云谷雜記·書后花押》:“唐文皇(太宗)令群臣上奏,任用真(楷)草,惟名不得草”。開元中韋陟開始用草書署名,并自稱為“五云體”,此后草書署名成為時尚,歷代相沿不改。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xù)集》卷3《支諾皋下》:“(韋陟)每令侍婢主尺牘,往來復(fù)章,未常自札,受意而已,詞旨重輕,正合陟意。而書體遒利,皆有楷法,陟唯署名。嘗自謂所書‘陟’字,如五朵云,當(dāng)時人多仿效,謂之郇公五云體!
由“五云體”引申出“花書”、“花押”、“花字”。宋黃伯思《東關(guān)余論》載:“唐人一書中云,文皇令文臣上奏任用真草,惟名不得草。后人遂以草名為花押,韋陟五朵云是也!彼稳~夢得《石林燕語》卷4:“唐人初未有押字,但草書其名以為私記,故號花書,韋陟五云體是也!彼沃苊堋豆镄岭s識后集·押字不書名》:“古人押字,謂之花押印,是用名字稍花之,如韋陟五朵云是也!薄紊鄄渡凼下勔姾箐洝肪10:“近有自西南夷得(韋)皋授故君長牒,于皋位下,書若‘皋’字,復(fù)涂以墨,如刻石者,蓋皋花字也!泵髦芷怼睹x考》卷7《花押》:“今之所謂花押,唐以來之花書也。韋郇公署‘陟’字,時號‘五云體’;王荊公署‘石’字,人有笑押‘反’字者。其用名自唐宋然矣!
三
值得注意的是,唐朝“花押”與宋朝“花押”的內(nèi)涵并不一致。唐朝“花押”是押名,“唐人初未有押字,但草書其名以為私記”;宋朝“花押”是押字,“余近見先朝太祖、太宗時朝廷進(jìn)呈文字,往往只押字而不書名……后見前輩所載乾(道)淳(熙)間禮部有申秘省狀,押字而不書名”。 ‘押字”所押之“字”可能與名相關(guān),也可能與名無關(guān),有時根本就不是“字”,而只是一種符號。“余見唐誥書名,未見一楷字。今人押字,或多押名,猶是此意。王荊公押石字,初橫一畫,左引腳,中為一圈。公性急,作圈多不圓,往往窩匾,而收橫畫又多帶過。常有密議公押歹字者,公知之,加意作圈。一日,書《楊蟠差遣敕》,作圈復(fù)不圓,乃以濃墨涂去,旁別一圈,蓋欲矯言者!薄鎿裰鹤种弊饕豢谧。人問之,云:‘口無擇言!摹懂Y牖閑評》記張乖崖一札,后面云“知升州張”,押字自手而不書名。方勺《泊宅編》亦記張安道書不稱名,但著押字!豆镄岭s識·別集下》收錄有宋代自太祖自度宗十五朝御押,這些“押”多由橫平豎直的線條和圓圈構(gòu)成,結(jié)構(gòu)板滯,缺乏韻律美,但皆非御名,應(yīng)該還是“花押”。不過,從歷代字畫上所保留的宋代皇帝御押看,結(jié)構(gòu)還是非常美觀漂亮的,《癸辛雜識》所錄御押應(yīng)該是由于雕版原因?qū)е陆Y(jié)構(gòu)變形。
宋制,官員處理公文時必須押字,不押字則公文無效。由于公文眾多,押字竟成為苦差。范成大《范石湖集·詩集》卷22(坐嘯齋書懷》:“老來窮苦事相違,兀坐鈴齋竟日癡。眼目昏緣多押字,胸襟俗為少吟詩!彪m然如此,押字仍有責(zé)任,不能胡來。呂本中《官箴》引朱熹語:“當(dāng)官處事,但務(wù)著實(shí)。如涂擦文書,追改日月,重易押字,萬一敗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養(yǎng)誠心事君不欺之道也!
實(shí)際上,宋代平民也普遍使用押字,尤其是在簽訂契約時!对鲜婪丁肪硐隆短锂a(chǎn)宜早印契割產(chǎn)》:買賣田產(chǎn),“如有寡婦、幼子應(yīng)押契人,必令人親見其押字”,并當(dāng)場書填價格、畝數(shù)、年月。而《作邑自箴》交代訴狀格式,狀末應(yīng)寫“姓某押狀”,如果起訴人不會寫字,則由代筆人當(dāng)眾宣讀,“親押花字”!端疂G傳》第八回寫林沖刺配滄州前休妻道:“林沖當(dāng)下看人寫了,借過筆來,去年月下押個花字,打個手模!
有意思的是,宋人書信往來時也使用“花押”。宋人程大昌《演繁露》載:“國初人簡牘往來,其前記語處皆書名,后結(jié)語處即以花書不再出名也;〞普撸詴涿,而走筆成姘,狀如花葩也!辈煌氖牵藗冊谡那岸家獙懴旅。
“押”本應(yīng)親署,但也有刻印為之者。比如宋代皇帝就有押字印寶。這種花押印一般沒有邊框,是一種鐫刻花寫姓名的印章,讓人不容易摹仿。從現(xiàn)存徽宗繪畫上的御押看來,他使用的押字符號遠(yuǎn)不止一個。有的像是“天水”兩字的草書連寫,有的像是“天下一人”四字的連寫。官員也有押字印章。《南村輟耕錄》卷2《刻書印》:“今蒙古色目人之為官者,多不能執(zhí)筆花押,例以象牙或林木刻而印之。宰輔及近侍官至一品者,得旨,則用玉圖書押字,非特賜不敢用。按周廣順二年,平章李谷以病臂辭位,詔令刻名印用。據(jù)此,則押字用印之始也。”元代,花押印使用非常普遍,故又有“元押”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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