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長安地區(qū)不同時期的女子妝容分析
唐代長安地區(qū)不同時期的女子妝容分析
摘 要:本文從初唐、盛唐、中晚唐三個時期著手,根據(jù)現(xiàn)存的詩歌文獻、長安出土的墓室壁畫、與之相關的考古資料等對唐代長安地區(qū)的女子妝容進行淺要的分析論述。一定時期的文化是一定時期經(jīng)濟政治的反映,通過研究唐代長安地區(qū)的女子妝容可以透視出當時整個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狀況,讓我們對這個朝代人們生活的精神風貌有更為深入的了解。
關鍵詞:唐代;長安;妝容
Abstract: This article from the early Tang Dynasty, Tang Dynasty, the late Tang three periods begin, according to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poetry, Changan unearthed tomb murals, associated with archaeological data and other makeup of the woman in Chang'an shallow area to be analyzed exposition. Culture certain period is a period of time to reflect economic and political, through the study of Tang Dynasty Chang'an makeup woman can perceive the whole of society at that time the political, economic situation, let us have more in-depth understanding of the spirit of people's lives dynasty.
Keywords: the Tang Dynasty; Chang; makeup
引言
中國的化妝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有著數(shù)千年的歷史。據(jù)文獻記載,早在戰(zhàn)國時期,中國的婦女已經(jīng)用妝粉來裝飾自己的顏面;瘖y能修飾女子的容顏,使之更為姣好美麗,因此深受歷代婦女的喜愛。然而,在所有朝代的妝容中,以唐朝的妝容最為突出,而唐朝的妝容又以長安城的妝容為主流。前人研究唐朝多偏重于政治制度、文人詩歌、衣冠服飾等,對于女子妝容的研究資料較少,即使有,大多也是在論述女子服飾中一帶而過。唐朝女子妝容多樣,大膽夸張,這種開放的風氣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關,是女性地位提高的表現(xiàn)。本文通過唐代詩文的描述記載,并結合壁畫、陶俑分析唐代長安地區(qū)不同階段的女子妝容變化,可以更為深刻地體現(xiàn)這種特點。
一、初唐――以淡妝為主,整體含蓄婉約
公元618年,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了歷史上最偉大的王朝之一――唐朝。當時唐朝的很多朝臣都曾是隋朝遺老,就連李淵本人也曾在隋朝擔任官職,因此他們對隋朝有著千絲萬縷的復雜感情,隋朝的很多東西都被沿承下來,包括隋朝的都城――長安。
高祖武德年間,由于長安地區(qū)剛經(jīng)歷改朝換代的動蕩與戰(zhàn)亂,國力依然衰弱,人們忙于恢復生產(chǎn)力而無心閑娛,因此女子妝容變化不大,多承前朝遺風。
太宗貞觀之后,國力漸漸恢復,對外經(jīng)濟逐步發(fā)展,女子妝容趨向多樣,但整體依然以淡妝為主,其類型主要分為兩類:一是淡涂鉛粉的白妝,一是淡涂胭脂的紅妝。
白妝,即單以鉛粉傅面,顯得臉更為潔白可愛的妝容。古人尚白,《詩經(jīng)・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白居易《長恨歌》:“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韋莊《菩薩蠻》:“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描寫的都是這種皮膚白的美女。
古時女子化白妝所用的粉底主要有兩種成分,一種是米粉,以米粒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故粉字從“米”、從“分”;另一種是糊狀的面脂,俗稱“胡粉”,因為它是化鉛而成,也稱“鉛粉”[1]。
閻立本取材于貞觀十四年唐太宗在長安會見吐魯番使臣時所繪的《步輦圖》(見圖1.1)里的妝容就是此款:畫中女子身形清癯,臉上淡涂鉛粉,眉毛偏細,神態(tài)各一,洋溢著濃厚的青春氣息。
同樣,燕妃墓(671年)墓室后甬道東壁《掮柳枝女侍圖》(見圖1.2)及后甬道西壁《持花女侍圖》中的女侍化的也是這款妝容。
盧照鄰在《長安古意》中對這種妝容進行了深具畫面感的描述:“片片行云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tài)情非一。”由此可見,女子畫白妝、描細眉在唐代初期的長安地區(qū)也曾是一大時尚熱點。
紅妝,是以胭脂傅面的一種妝容。胭脂,也稱焉支、煙支、燕支、燕脂、閼支、煙脂、�E脂[2]。漢代時從西域傳入中原,由紅藍花制成。胭脂傅在臉上,能使臉看起來更有血色,更為明媚動人,因此在婦女界中備受歡迎。因女子喜歡在臉上化紅妝的緣故,“紅顏”一詞也成為了女性的代名詞。
初唐時期,女子化紅妝時主要在額頭、眼瞼、臉頰、下頦這四個部位擇一處或幾處點染胭脂,以突出臉部輪廓,增強臉部吸引力。初唐長安出土的墓室壁畫中常見這種化法,如李思摩墓(647年)墓室西壁的《彈琵琶女伎圖》(見圖1.3)里的女伎額際、上下眼瞼、臉頰、下頦均施胭脂,化的就是這種全套紅妝;當然也有僅在眼瞼、臉頰、下頦處點染胭脂的,如新城公主墓(663年)五過洞東壁北幅《兩相從二女侍圖》的侍女臉上的妝容;但更多的僅是在臉頰及眼瞼處淡施胭脂,如李思摩墓南壁西側《執(zhí)扇侍女圖》(見圖1.5)的女侍、段簡壁墓三天井東壁南段《侍女圖》的女侍、新城公主墓墓室南壁西側《群侍圖》之一右側的女侍,她們臉上化的都是這種簡潔淡雅的紅妝。
長安女子在化妝時除了在臉上傅粉外,還會在臉上增加各種別致的面飾。楊溫墓墓室東壁《七侍女圖》(見圖1.6)中就有在額際點染胭脂,兩頰邊畫斜紅的妝飾。韋貴妃墓(666年)后墓室東壁南幅《侍奉女主圖》中間的女主額貼花鈿,面施胭脂,腮點笑靨,在這精致的面飾的陪襯下,使得她神情中透出一股難言的優(yōu)雅的氣質(見圖1.6)。關于面飾的起源《酉陽雜俎》有:“今婦人面飾用花子,起自唐上官昭容所制,以掩點跡也[3]”的說法,但從墓室出土的壁畫來看此種說法并非屬實。
(圖1.1 《步輦圖》中涂白妝的宮女)
(圖1.2 《掮柳枝女侍圖》中涂白妝的女侍)
(圖1.3 《彈琵琶女伎圖》中涂紅妝的女伎)
(圖1.4 《執(zhí)扇仕女圖》中涂紅妝的女侍)
(圖1.5 《七侍女》中兩頰邊畫斜紅的女侍)
(圖1.6 《侍奉女主圖》中額貼花鈿的女主)
二、盛唐――開放創(chuàng)新,張揚多樣
盛唐時期,國家綜合實力發(fā)展到了頂峰,不同民族間的交流更為密切,“九天閶闔開宮闕,萬國衣冠拜冕旒”是當時時代的最好寫照。由于政局的穩(wěn)定,經(jīng)濟的繁榮,社會風氣的開放,女著男裝、靚妝出行、坦胸露乳的現(xiàn)象在當時并非罕事。如果這放在唐代以前的話,是難以想象的。因為《禮記・內(nèi)則》明確規(guī)定說:“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而盛唐的女性對此規(guī)定卻視若無睹,外出時連最后一道遮臉的防線――帷帽都不用了,直接靚妝出行。統(tǒng)治者雖頭疼,對此卻無可奈何,只好任其發(fā)展,《舊唐書・輿服志》記載道:“開元初,從駕宮人騎馬者,皆著胡帽靚妝露面無復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絕不行用。俄又露髻馳騁,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nèi)外斯一貫矣[4]。”
盛唐女性追求美的步伐還不止于此,由于當時生活條件好的緣故,女性的體態(tài)趨向豐腴,并掀起了一股“以胖為美”的熱潮。女子身形的變化必然會影響妝容,這一時期的妝容主要表現(xiàn)為高額、細眉、大髻,紅妝的妝容更為紅艷。蘇思勖墓(745年)就出土了梳倭墮髻,臉涂紅妝的仕女壁畫。西安市西郊紡織廠出土的三彩釉陶女立俑化的也是這種濃厚的紅妝(見圖1.7)。
(圖1.7西安西郊出土的涂紅妝三彩女俑)
除此之后還有一些另類的妝容,如啼妝和淚妝!吨腥A古今注》說:“又太真偏梳朵子,作啼妝[5]。”啼妝是始于東漢的一種妝容,由梁冀的妻子孫壽所創(chuàng)!逗鬂h書・梁冀傳》:“壽色美而善為妖態(tài),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6]。”至于這種妝容的化法在《后漢書・五行志一》也有記載:“啼妝者,薄拭目下,若啼處[6]”,即女性在化妝時淡涂胭脂在眼睛下面,看上去就好像剛哭過一樣,增楚楚可憐之感。除啼妝外,還有一種叫淚妝。淚妝是白妝的一種,在盛唐時期一度流行。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宮中妃嬪輩,施素粉于兩頰,號淚妝[7]。”
除了淚妝外,還有一種素面朝天不施胭脂僅描蛾眉的妝容,此例可見唐玄宗的寵妃虢國夫人。天寶年間,虢國夫人自持美麗,嫌棄脂粉會玷污她的容顏,僅淡描眉毛便進宮面圣。張祜《集靈臺》有云:“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虢國夫人的做法并非無道理可言,古時用來涂臉的脂粉大多都添加了鉛粉,以增強黏性。《齊名要術》作紫粉法中配有一定比例的胡粉(即鉛粉),并解釋說“不著胡粉,不著人面”,意思是說,不摻入胡粉,就不容易使紫粉牢固地附著于人的臉面[2]。但是眾所周知鉛粉有毒性,如果長久在臉上涂抹的話,會對皮膚造成嚴重的傷害,這也正是虢國夫人嫌棄脂粉的原因之一。
雖然虢國夫人不喜歡在臉上涂抹脂粉,但是她卻非常重視畫眉。自古以來人們對眉毛就非?粗兀洞呵镌吩唬“天有攝提,人有兩眉,為人表候。”在他們看來,雙眉是人的人命的表面徽象,預示人的長壽與否[2]。唐玄宗本人就有眉癖,張泌《妝樓記》:“明皇幸蜀,令畫工作十眉圖。橫云、斜月皆其名[8]。”所以說,也難怪虢國夫人別的妝容可以不化,但眉形一定要畫的原因了。
三、中晚唐――兼收胡風,大膽夸張
中晚唐是唐朝由盛轉衰的'時期。經(jīng)過安史之亂的唐朝,國力開始衰落,加上政局黑暗,藩鎮(zhèn)動蕩,即使有不少勵精圖治的皇帝,卻也難以挽救大唐的沒落。這一時期的女子妝容主要以紅妝為主,吸收異邦元素,風格標新立異,體現(xiàn)了長安女子大膽追求時尚的個性。
元和時世妝就是這一時期標新立異妝容的突出代表!缎绿茣・五行志》記載說:“元和末,婦人為圓鬟椎髻,不設鬢飾,不施朱粉,惟以烏膏注唇,狀似悲啼者[10]。”元和時世妝一出現(xiàn)就遭到了當時無數(shù)文人墨客的抨擊,其中最具代表的文章就是白居易的《時世妝》了。“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時世流行無遠近,腮不施朱面無粉。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態(tài),妝成盡似含悲啼。圓鬟垂鬢椎髻樣,斜紅不暈赭面狀。昔聞被發(fā)伊川中,幸有見之知有戎。元和妝梳君記取,椎髻面赭非華風。”白居易在詩中對此妝容進行了深刻的反諷,認為這種怪異的妝容不是華夏兒女應有的。和白居易持類似觀點的還有他的好朋友元稹。元稹在寄給白居易的書信中說:“近世婦人,暈淡眉目,綰約頭鬢,衣服修廣之度及匹配色澤,尤劇怪異”,同樣覺得現(xiàn)今婦人的裝扮令人難以接受。
如果你覺得元和時世妝已經(jīng)讓你突破想象那你就錯了,流行于長慶元年的血暈妝才真正讓你大開眼界!短普Z林・補遺》記載道:“長慶中,……婦人去眉,口丹紫三四橫約于目上下,謂之血暈妝[10]。”婦女在化妝時把自己的眉毛去掉,在眼睛上下畫三四條或紅或紫的線條,看上去就好像被什么抓傷了一樣,給人一種鮮血斑斑的傷痕感。
但不管元和時世妝和長慶血暈妝有多么新奇怪異,這一時期的妝容還是以艷麗的紅妝為主,“傅粉貴重重,施朱憐冉冉”(元稹《恨妝成》)、“金縷濃薰百和香,臉紅眉黛一時新”(羅虬《比紅兒》)、“射生宮女宿紅妝,請得新弓各自張”(王建《宮詞》),可見在詩人眼中,紅妝還是比較符合他們審美的。
對于妝容來說,斜紅的修飾是不可少的。“莫畫長眉畫短眉,斜紅傷豎莫傷垂”(元稹《有所教》)、“一抹斜紅傍臉斜,妝成不語獨攀花”(羅虬《比紅兒》)、“圓鬟垂鬢椎髻樣,斜紅不暈赭面狀”(白居易《時世妝》),從這些詩句中可以感受到斜紅對臉的修飾作用。
除此之外,花鈿也是中晚唐婦女們所喜愛的妝飾。這在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晚唐的《宮樂圖》都可以看到相關實例。王建在《題花子贈渭州陳判官》:“膩如云母輕如粉,艷勝香黃薄勝蟬。點綠斜蒿新葉嫩,添紅石竹晚花鮮。鴛鴦比翼人初帖,蛺蝶重飛樣未傳。況復蕭郎有情思,可憐春日鏡臺前”中對花鈿的形狀、手感、重量等進行了細致的描述。
除了臉妝外,中晚唐妝容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眉形了。在此,首先一提的是在元和年間走紅長安城的八字眉。對于八字眉,很多人都不陌生,不少詩人對此也有過描述,“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白居易《時世妝》)、“金丹擬駐千年貌,寶鏡休勻八字眉”(韋應物《送宮人入道》)、“壽陽公主嫁時妝,八字宮眉捧額黃”(李商隱《蝶》)。很多人認為八字眉是在元和年間出現(xiàn)的,但從韋應物的詩句中卻可得知,八字眉出現(xiàn)的時間要早于元和。不僅如此,八字眉在《宮樂圖》中還有實例,左二吹笙的宮女所畫的就是八字眉(見圖1.8)。
(圖1.8 晚唐《宮樂圖》中畫八字眉的宮女)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在《簪花仕女圖》、《引路菩薩圖》中廣為人后人所知的桂葉眉(見圖1.9)。這種眉形整體粗短,倒八字形,是中晚唐粗眉的另類代表。
(圖1.9 《簪花仕女圖》中畫桂葉眉的貴婦)
結語
從初唐到中晚唐,從含蓄婉約到雍容華貴,唐代女子對于妝容的大膽創(chuàng)新不僅反映了作為國際大都市的長安其經(jīng)濟、政治、文化的繁榮,更反映了當時整個社會風氣的開放。唐代對于女性的寬容程度是前朝所未有的,女子不僅可以著男裝、露面出行、參與男性的社會活動(如打馬球),還可以離婚再嫁、入仕為官等。
總的來說,正是由于唐代經(jīng)濟的繁榮,政治的開明,女性地位的提高,才為長安女子追求美提供了必不缺少的條件,并給唐妝史的發(fā)展添上了不可磨滅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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