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只蚊子的尸體爛泥一樣貼在手臂上。我推開書本，大叫：“奶奶，蚊子咬！”

“哦，我來了，我來給你扇扇子。”奶奶放下正在清洗的碗，踢踢踏踏地走來。蒲扇揮起來，燭光搖曳。

“電什么時候才來�。�熱死人了，還怎么做作業(yè)��！”我把書本狠狠往桌上一砸。

“哦，我扇風(fēng)，扇風(fēng)。”蒲扇急速地?fù)]起來。燭光一晃，滅了。奶奶趕緊將蠟燭重新點(diǎn)起。

作業(yè)終于做完了。奶奶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緊貼在她略顯肥胖的身體上，仿佛用勁一撕，就能帶下一層皮。

電還沒有來。奶奶一手提著兩只小凳子，一手拉著我，到門前乘涼。

天上，繁星點(diǎn)點(diǎn)，靜靜的，連眼睛也不眨。樹上，蟬兒還在叫，震得樹葉兒一顫一顫。

我坐在奶奶面前。奶奶輕輕揮動蒲扇。

“哪一天，奶奶不在了，誰給你打扇子��？”奶奶嘿嘿一笑。

“不會的！等我長大了，給你買不死藥！”我將頭躺在奶奶的懷里，“我要奶奶永遠(yuǎn)給我打扇子。”

“好，好。奶奶等你的不死藥。奶奶永遠(yuǎn)給你打扇子……”奶奶摸著我的臉。

——那時候，我八歲，上小學(xué)二年級。

現(xiàn)在，我初三就要畢業(yè)了。

同樣的天氣，同樣的停電，同樣的是我和奶奶。

我在做作業(yè)。奶奶站在一旁給我打扇子。奶奶先是用右手，才十幾下，就換成左手；左手扇幾下，又換回了右手。奶奶搬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將胳膊肘支在腿上扇。

奶奶又換手。

奶奶又站起來。

奶奶又坐下。

奶奶喘著粗氣。

奶奶開始咳嗽。

“奶奶，作業(yè)做完了，出去乘涼吧。”我推開并沒有做完的作業(yè)，提起兩只小凳子，拉著奶奶走出來。

天上，繁星點(diǎn)點(diǎn)，靜靜的。樹上，蟬兒還在叫。

“奶奶，我給你打扇子。”我拿過奶奶手里的蒲扇。

“真涼快��！我孫女扇的風(fēng)真涼快啊。”奶奶突然不笑了，“孫女兒，奶奶真老了。奶奶走了，你怎么辦��？”

“奶奶，不說這個。”我輕輕攬過奶奶瘦削的肩頭。

好一會兒的沉默。

奶奶突然笑了：“孫女兒，還記得你說給奶奶買不死藥嗎？”

“奶奶，哪有那種藥啊。”我說。

“是喲，沒有那種藥的……”奶奶幽幽地說。

我揮著手里的蒲扇，心里想有一臺時光穿梭機(jī)。可是我知道，也不會有。

“那我就珍惜眼前，好好孝敬奶奶吧。”我對自己說。

奶奶靠在我的懷里，發(fā)出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