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8月以來，國際聯(lián)軍打擊“伊斯蘭國”的戰(zhàn)事已持續(xù)近10個月。看上去不是美軍對手的“伊斯蘭國”非但沒有被打垮，反而在今年5月接連打了兩場大勝仗，攻占了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兩座軍事重鎮(zhèn)巴爾米拉和拉馬迪。在“敵后戰(zhàn)場”，從也門的薩那到沙特的蓋提夫，“伊斯蘭國”的恐怖襲擊也屢屢得手。

“‘伊斯蘭國’的崛起，是極端分子利用了敘利亞內(nèi)戰(zhàn)和伊拉克的權力真空。現(xiàn)在，美軍的空中打擊依然拿他們沒辦法，原因是他們瞄準了中東各種政治力量的軟肋和矛盾。”土耳其中東戰(zhàn)略研究中心的戰(zhàn)略分析師奧騰?奧爾汗在安卡拉向筆者解釋說，“‘伊斯蘭國’如果沒有外部力量的支持，是無法想象的。它的迅速崛起，關鍵得益于外部遜尼派力量的支持�！�

相比土耳其智庫人士的隱晦，英國軍情六處前負責人理查德?德爾洛夫就坦率得多。他在去年于倫敦的一場演講中，公開指責沙特和卡塔爾，認為這兩個富有的海灣產(chǎn)油國曾是“伊斯蘭國”最主要的資金來源國。不過，隨著“伊斯蘭國”在戰(zhàn)場上的節(jié)節(jié)勝利，情況有了很大的變化。一方面，“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和敘利亞搶占了不少油田，他們通過黑市低價出售原油獲取高額利潤;另一方面，沙特也開始擔心“伊斯蘭國”的不斷擴張會危及利雅得統(tǒng)治的合法性。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土耳其的角色就變得微妙起來。

有了經(jīng)濟基礎，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也變得更具獨立性。2023年敘利亞局勢動蕩以來，土耳其成了敘利亞自由軍的后方大本營，敘反對派的臨時政府也設在土南部的加濟安泰普。不少人懷疑，土耳其對敘反對派的援助，包括了對“伊斯蘭國”的援助，后者也致力于推翻阿薩德政權。即便是親土耳其政府的戰(zhàn)略分析師奧爾汗也向筆者承認，“土耳其的首要目標是推翻阿薩德，其次才是伊斯蘭國”。

英國最出色的中東問題記者之一帕特里克?科博恩去年11月在《倫敦書評》上發(fā)文，質(zhì)疑土耳其政府在“伊斯蘭國”問題上的真實立場�？撇┒髀暦Q，他有明確的證據(jù)顯示土耳其情報機構與“伊斯蘭國”存在合作。他將土情報機構對“伊斯蘭國”的扶持，與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對阿富汗塔利班的扶持相提并論。不過科博恩也承認，安卡拉與“伊斯蘭國”的合作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目前依然是謎。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戴維?菲利普領導的研究團隊，在跟蹤分析了十多家世界知名媒體和土耳其當?shù)孛襟w的研究報道后，詳細羅列了埃爾多安政府對“伊斯蘭國”的援助方式，包括武器援助、后勤支援、財政扶持、軍事培訓、醫(yī)療救助等。

土耳其最大的反對黨―共和人民黨的領導人凱末爾?杰馬爾去年10月也曾發(fā)表聲明，稱他掌握的證據(jù)顯示埃爾多安政府向“伊斯蘭國”秘密運輸武器。共和人民黨是土耳其歷史最悠久的世俗主義政黨，該黨的創(chuàng)立者是土耳其國父阿塔圖爾克?凱末爾。不過該黨近年來連續(xù)在大選中輸給帶有宗教色彩的現(xiàn)執(zhí)政黨。

坦率地說，媒體人科博恩、學者戴維?菲利普、政客凱末爾?杰馬爾，他們對埃爾多安政府的指控尚未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jù)。然而，有兩個事實是土耳其政府無法回避的。第一，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里，土耳其故意放松了對土敘邊境的管理，默許成千上萬的外國圣戰(zhàn)者從土耳其越境進入敘利亞;第二，作為北約成員國，土耳其拒絕美國借用其空軍基地作為空襲“伊斯蘭國”的前沿陣地。 土敘邊境乃“圣戰(zhàn)通道”?

按照英國《每日郵報》的說法，你只要花上10美元就能買通土耳其邊境警衛(wèi)，對任何想通關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筆者在當?shù)亓私獾剑�土敘邊境兩側長期以來就存在著龐大的走私網(wǎng)絡。這些從事走私活動的當?shù)厝撕芮宄�邊境巡邏隊的活動時間，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你帶到邊境的另一側，甚至不用你支付任何費用。

筆者在土敘邊境地區(qū)進一步的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土耳其對邊境確實加強了監(jiān)管，但更多的是嚴防死守從敘利亞返回土耳其的偷渡活動。對圣戰(zhàn)者而言，從土耳其偷渡進入敘利亞的難度依然不大。筆者在敘利亞東北部的庫爾德重鎮(zhèn)科巴尼認識了多位西方媒體的朋友，短短幾天就有兩批5人次在返回土耳其時被土軍方的巡邏隊抓獲，還有一批在返回土耳其時偷渡失敗后成功逃脫，但手臂受傷甚至骨折了。 對于西方的指責，土耳其人也有自己的苦衷。戰(zhàn)略分析師奧爾汗告訴筆者：“土耳其政府在邊境管理上并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長達900公里的邊境線管理起來確實有難度。”在他看來，任何國家的陸地邊境線都無法防住偷渡者。他反問說：“即便強大如美國者，不也一樣無法在美墨邊境上堵住墨西哥人瘋狂偷渡嗎?”奧爾汗辯解說：“土耳其是一個旅游大國，每年有大約2000萬外國游客進入土耳其，我們真的很難分辨誰是游客，誰是圣戰(zhàn)者�！眾W爾汗認為，堵住圣戰(zhàn)者的偷渡路線，關鍵是圣戰(zhàn)者的來源國從源頭上監(jiān)控他們的出國行為。 權衡輕重緩急

表面上，土耳其現(xiàn)在是美國領導下的打擊“伊斯蘭國”國際聯(lián)盟的一員，但它在加入打擊“伊斯蘭國”問題上很長一段時間猶豫不決。這在去年敘利亞庫爾德人城市科巴尼被圍攻期間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早前，美國國家情報總監(jiān)小詹姆斯?R?克拉珀在國會聽證時曾表示，對土耳其會否在打擊“伊斯蘭國”方面做更多事情“不樂觀”，“我認為土耳其有其他優(yōu)先事項和其他利益”。

最近情況稍有變化：土耳其答應與美國一道訓練和裝備敘利亞溫和反對派的武裝，以對付“伊斯蘭國”。4月下旬土總統(tǒng)埃爾多安在會晤伊拉克總統(tǒng)后，呼吁美國領導的國際聯(lián)軍采取地面軍事行動打擊“伊斯蘭國”。另據(jù)土耳其《晨報》5月25日報道，土外長恰武什奧盧在訪韓期間表示，土耳其與美國“原則上”同意向正在受訓的部分敘反對派武裝提供空中支援，以幫助他們對抗“伊斯蘭國”，但土方堅持，阿薩德政府“必須被推翻”。

“我們是‘伊斯蘭國’崛起最直接的受害者�！眾W爾汗說，“美國和歐洲都在討論‘伊斯蘭國’的威脅，但實際上土耳其比他們更能感受到來自伊斯蘭國的威脅，他們已經(jīng)多次在我們的領土上制造爆炸，土耳其的邊境線也曾遭受他們的攻擊。外界對土耳其的指責是不公平的�！�

在奧爾汗看來，埃爾多安政府的“伊斯蘭國”政策，不能不考慮到復雜的庫爾德問題。庫爾德人是中東的第五大民族，主要分布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敘利亞。土耳其境內(nèi)的庫爾德人一直謀求獨立，不時與土政府發(fā)生武裝沖突。實際上，土政府也一直對敘利亞庫爾德人保持警惕，因為后者的政治生存環(huán)境一直相對好些，歷史上不斷有土耳其的庫爾德人越境逃入敘利亞庫爾德地區(qū)生活。

被美國和歐盟認定是恐怖組織的土耳其“庫爾德工人黨”在敘利亞也有活動。2003年成立的敘利亞庫爾德民主聯(lián)盟黨，就被外界認定是“庫爾德工人黨”在敘利亞的分支。也正是考慮到“庫爾德工人黨”與敘利亞庫爾德游擊隊之間的密切關系，土耳其政府特別擔心庫爾德游擊隊會在抵抗“伊斯蘭國”的戰(zhàn)爭中崛起，因此非常抵觸國際社會對敘利亞庫爾德人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