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音塊技術在王西麟《第四交響曲》中的應用
一、王西麟的《第四交響曲》
音塊技術是《第四交響曲》采用的主要作曲技法,是把握整部作品內容和情緒的關鍵所在。此作品的內涵也如同“音塊技術大全”般的豐富,本文主要分析節(jié)選的兩例分別位于作品的第127-135/小節(jié)和第796-801小節(jié),即作品第二部分的開始9小節(jié)與最后結尾6小節(jié),即首尾兩則,立足于配器的安排、音高組織、節(jié)奏的橫向疏密與縱向對位、力度與速度四個維度,尤其關注了其中的音高組織,從中尋求王西麟的創(chuàng)作風格及美學思想。
二、關于音塊技術
關于“音塊”的概念大致有以下幾種說法:
“音簇是與和弦有關的一個術語,指和弦音之間為大二度或小二度間隔。在美國稱之為‘tone-cluster’。鍵盤上的音簇是用小臂的平面在鍵盤上同時奏出一群相鄰的音,1913年美國作曲家考埃爾最先使用,艾夫斯也曾采用同樣的手法!
《新格洛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中的記述與以上描述相仿,拓展的內容為“考埃爾是音簇技術的首用者,作曲家斯托克豪森和里蓋蒂也曾為豐富音簇作曲技術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音束也稱之為‘音簇’,也是本文所表述的音塊。
其技術運用得巧妙之處必將納入到研究范疇,不禁慨嘆《第四交響曲》是一部“音塊技術大全”,因為所有基于音塊的可能實現(xiàn)方式都被作曲家巧妙地應用到作品的實踐中來。
三、開始部分的音塊技術分析
1.配器的安排
在此部分中,木管組使用了兩支短笛,長笛、大管、低音管各一支(且大管與低音管演奏同一旋律),雙簧管、單簧管各三支;銅管組中,四支小號、四支圓號、長號三支、大號一支;打擊組使用了四只定音鼓、鈸、大軍鼓、鐘琴、木琴;鍵盤樂器組使用了鋼片琴;弦樂器組只是用了高音聲部的第一、第二小提琴。在這部分中,銅管樂器的音色趨于主導,而木管緊隨其次;低音聲部完全由管樂器填充,尤其是音區(qū)較低的銅管樂器。從配器的安排來看,大量民族打擊樂器的加入使這種音塊技術層次的分布更為豐富,通過管樂與弦樂的交融匯合,體現(xiàn)著樂器之間音色的強烈對比。
2.音高組織
采用音級集合理論我們可以清晰地觀察到作曲家對音高的控制,將除定音鼓以外其他旋律樂器自上而下劃分為長短笛組、雙簧管組、單簧管組,大管與低音管演奏的音高與短笛最高音聲部同音異名;小號組、圓號組、長號與大號組;鍵盤與固定音高打擊樂器組(鐘琴、鋼片琴、木琴所使用的音高一致,故歸納為一組);提琴組(由于只使用了第一、第二小提琴,因此只有兩個旋律線條)。
(1)三音列組
(2)四音列組
(4)九音列組
整個示例一各樂器組音級集合關系歸納如下:
王西麟在《第三交響曲》中已將這種音高集合理論體系融入到作品的整體背景中,而《第四交響曲》在音塊技術運用手法上則顯得更加凝練。與作曲家其他交響曲相較,技術上雖都是音列結構的拼貼,但體現(xiàn)出作曲家對固有創(chuàng)作風格的突破,題材上雖同樣充滿悲劇色彩,但卻是對生命的重新思考。
3.節(jié)奏的橫向疏密與縱向對位
在音響的橫向安排上,木管組(大管、低音管除外)主要作十六分音符的交替運動,內部律動性以打破縱向同步為準則;大管、低音管與銅管的交替以四分音符為單位;鐘琴、鋼片琴以四分音符為單位持續(xù)演奏;木琴與第一小提琴都是以三度量的,但前者是后者的一倍,即木琴以二分附點為單位,第一小提琴則是以四分附點為單位,在有明確節(jié)奏記譜的聲部形成切分效果,改變原始強弱次序;第二小提琴嚴格按照二分音符的律動展開。各種節(jié)奏型的交替使得作品的內容豐富而生動,這是除了音色表述之外對命運長河中各種艱難歷程描述的另一種表現(xiàn)手法。
縱向安排上,非規(guī)整節(jié)拍的聲部由于進入位置與發(fā)聲點的稠密不同,導致音響上形成發(fā)音點的相互填充與共鳴,與規(guī)整節(jié)拍聲部形成不同單位拍的對比。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木琴的節(jié)奏單位比圖示如下:
這種規(guī)整與非規(guī)整節(jié)拍的縱向安排,使得作品的結構織體更加緊湊、嚴密,聲部進入的無規(guī)則性與整體的有序性結合,正是在生命抗爭中各種力量的體現(xiàn),通過節(jié)奏的橫向疏密與縱向對位分析,可以看出作曲家在音塊技術的使用中關于節(jié)奏所特有表現(xiàn)技法,在作品整體情緒的表達和處理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4.速度與力度
該音樂段落速度標識為J=J=120,加上木管組音響主要以十六分音符為單位,就更加凸顯出了速度之快:整個樂器組的力度標識為fff,且木管組(除大管、低音管外)與木琴所有音響均作了著重處理。因此,整體感覺如同轟鳴與咆哮,誠如作品簡介所云:“鋪天蓋地突然襲來的巨大災難、浩劫…”
四、結尾部分的音塊技術分析
1.配器的安排
此部分除低音大管、低音號單音,大提琴、低音提琴雙音外,木管組短笛劃分成2個聲部,雙簧管、單簧管、大管各劃分成3個聲部;銅管組小號、圓號劃分成4個聲部,長號劃分成3個聲部;第一、第二小提琴聲部各劃分成兩組,每組含4個聲部,中提琴劃分成2個聲部,在力度指示下,管樂器尤其是銅管樂器音色依然占據了主要聲響空間。這種配器安排上的首尾呼應,足見作曲家對銅管樂器音色的親睞,但在音塊技術使用并強化過程中使原有的基調更加突顯,同時音色層次的描寫也更為深刻,加深著作曲家對人類的詮釋和命運的反思。
2.音高組織
(1)木管組(三音列)
(2)銅管組(四音列)
小號組:采用音高為C、C、F、G(見譜例1)
(3)提琴組(四音列)
此段音列在音塊技術的運用中使作品的整體結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緊湊,這種現(xiàn)代的作曲技法將作曲家的音樂語言作了詳盡的表述,將他的藝術性格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音塊技法作為西方現(xiàn)代音樂中常用的作曲理論,對古典創(chuàng)作技法而言是創(chuàng)新,突破傳統(tǒng)和聲的規(guī)律,必然帶來前所未有音響效果。
3.節(jié)奏的橫向疏密與縱向對位
本示例片段的節(jié)奏管樂器組在橫向上呈現(xiàn)出分散集聚的態(tài)勢,例如796小節(jié)十六分音符與797小節(jié)之間休止3個四分單位拍;797小節(jié)四個十六分音符與798小節(jié)之間休止2.5個四分單位拍。提琴組則主要保持長音進行,尤其是大提琴聲部,并沒有著重處理,一組和音直至作品結束。在提琴長音的伴隨下,更顯示出節(jié)奏型的緊湊的重要性,密集型節(jié)奏與休止符的頻繁交替中,強調著力量的間歇與持續(xù),這無疑推動著整部作品的發(fā)展。
縱向上的對位主要體現(xiàn)在管樂器與弦樂器之間,管樂器發(fā)音密集,且重音位置沒有發(fā)生變化,弓弦組強調線條,加上連音線的的使用,導致部分小節(jié)(798-799)重音失衡。密集的音響與失衡的重音深化了作品的動機,使得作品的沖突更加鮮明,這也是作曲家音塊技術使用的巧妙之處。
4.力度與速度
在開始部分的基礎上,此段落速度保持在J=50,較為急迫,力度在不同聲部形成明顯的對比,管樂器組的力度指示為fff,弦樂器組則為pp。從音響效果的角度看,作曲家這樣安排的目的是為了突出管樂的顆粒性與進行性,弦樂起鋪墊作用,與作品介紹中講到的“罪惡和黑暗并為死去,善惡的斗爭仍在繼續(xù),人們!警覺!”交相應證。
結語
通過對王西麟《第四交響曲》中首、尾兩處使用音塊技術的片段進行的分析,無論是在配器的選擇,還是音高、節(jié)奏、力度速度的編排,作曲家都經過了慎重的思考,并非單純出于炫耀技巧,更多地是出于內容表現(xiàn)的需要,使技巧方法與思想內容達到完滿的統(tǒng)一。
王西麟作為對中國當代新音樂發(fā)展頗具影響力的作曲家之一,《第四交響曲》充分體現(xiàn)了他音樂創(chuàng)作的獨特個性,對其創(chuàng)作手法的研究也成為我們解讀王西麟個人思想的一個重要途徑之一。音塊技術在《第四交響曲》中的應用,描寫的是毀滅、痛苦、哀悼、悲劇的情緒,但體現(xiàn)的是抗爭的精神。通過作曲家對人生的理解,體現(xiàn)的卻是人性的光輝。正如梭羅所言,“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人再也不會失去世上任何的東西:在自己心中握住了人性的人將會了解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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