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煙雨任平生
有人把生命局促于互猜互損,互窺互監(jiān);有人則把生命釋放于大地長天,遠(yuǎn)山滄海。——題記
從湖州押解至朝廷的這段漫長羈途中,蘇東坡始終是茫然的。素來豪放率真的文人品格讓他很難想起自己所寫的詩中是否有諷刺朝廷的狂妄之語,事實上也的確沒有。前來逮捕他的差官神情肅穆,沒有過多言語。聞訊趕來的家人驚愕不已,送行的百姓排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人人皆為他落淚、不平。
可一路上死一般的沉默被無限放大,讓蘇東坡愈發(fā)心神不安,慌亂無措。他甚至以為,這一去即是永別。
一個本該如林間清風(fēng)、深谷白云的溫雅詩人,在被審問時卻受盡折磨。他整夜地哀嚎著,哀嚎到嘶啞。審問者們愈發(fā)憤怒,也愈發(fā)起勁了。說他不配寫出“會挽雕弓如滿月”的詩句,不配發(fā)出“乘風(fēng)歸去”的感慨,說他的詩賦有言外之意,處處針對朝廷,違背圣上的旨意。他們逼他招認(rèn)并不存在的罪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要置他于死地。
在清醒的間隙,蘇東坡突然想起弟弟蘇轍的話:“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空蕩蕩的牢房中,響起一聲突兀的笑。也罷,欲加之罪,不如受之。
依然是咄咄逼人的審訊口氣,這次不等他們拷打,蘇東坡緩緩抬起頭,目光里有嘲諷,更多的是絕望:對朝廷的絕望,對世俗的絕望。他努力咧出一個笑:“別打了,我都招。”
也許是湖州百姓心中一絲良知尚未泯滅,公開游街為蘇東坡祈福;也許是太皇太后生前對這位詩人青睞有加,臨死前也要皇帝赦免他的罪行;也許是默不作聲的好友們終于鼓起勇氣,在皇上面前為他仗義執(zhí)言。世上尚有那么多人關(guān)心他,為他爭取著,努力著。因他本來就是一個可愛又無辜的人。不管這過程多么曲折,蘇東坡終歸被釋放出獄,被貶去了黃州。
這次他是徹底被孤立,被世俗遺忘了。“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予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不知他寫下這些句子時是否有過心酸,但看得出對他的朋友們已是不抱有期望了。他深味官場險惡,世態(tài)炎涼,他憂郁的目光只能注視著無言的山水。
超時代的詩人總是曲高和寡,被世俗拋棄后只能寂寞余生。不如說他本就不屬于塵囂,“飄飄乎如遺世獨立”?伤膊煌诶畎,李白是“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醉后不知天在水”。但蘇東坡,相比而言更貼近于人間了。
他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尚且要與樵夫漁民拼酒,還往往為醉人所推罵。途經(jīng)山村,看到的是“牛衣古柳賣黃瓜”。最終于一個山腳不知名的茶店中,品出了“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感悟。他其實是如此留戀和熱愛世間的美好。
他很多情,也很孤獨。只能寄情于山水,尋找遠(yuǎn)逝的古人。遠(yuǎn)離了所向往的三千繁華,彷徨于窮鄉(xiāng)僻壤,蘇東坡終于真正的成熟了。至少還能將生命釋放于大地長天,遠(yuǎn)山滄海。
一蓑煙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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